老夫人心底嘆了嘆氣，最終也沒說什麽。

只是不停地給白安夾著菜，讓她多吃點。

她給白安盛了碗湯，遞到她手邊，“白安呀，等下你送一趟阿姨，好吧？阿姨年紀大了，不喜歡開車。”

“嗯。”白安點頭。

“聽說你車技很好的，是吧？”

“還行吧。”

“車技好開車也不要太快哦，你們年輕人血氣方剛的，喜歡跟人較勁，爭個輸贏。這種輸贏不必要爭的，要註意安全。”

“好的，老夫人。”

“吃好了嗎，吃好了，咱們去看衣服吧。”

白安本來也沒什麽味口，聽到她這麽說，也就道：“行。”

順著老夫人指的路，到的卻不是女裝店，而是一家西服手工定制工坊，裏面沒有其他的客人，看來今天是為老夫人清場了。

“好多年不見，老夫人。”設計師過來向老夫人問好。

“是好多年不見了，你們這裏倒是變化不大。”

“我還是喜歡覆古的味道，老夫人今天是來給大公子定西服的嗎？”

“嗯，梟寒這個孩子懶慣了，衣服買的都是成套的成衣，穿出去不體面，我來給他定幾身合身的。”老夫人一邊看著料子，一邊喊過白安：“白安啊，你天天跟著梟寒，知道他的身量嗎？”

“知……知道。”

“你跟設計師說說吧，我好些年見他，孩子身量具體長成什麽樣兒，也不知道了，唉。”

“好……”白安低頭，在紙上寫了顧梟寒的身高肩寬腰圍等數據，遞給設計師。

設計師看著，意味深長一笑：“看來這位白先生是顧大公子眼前的紅人了，連腿圍都很清楚。”

白安心底一慌，不自覺地瞟了老夫人一眼，老夫人正專心地看著料子，像是沒聽到這邊的對話。

白安神色尷尬：“我是顧先生的特助，所以這些……”

“白安，你來看這個料子好不好？”老夫人似是沒察覺白安的異色，在不遠處喚她。

白安走過去，是一匹青色的頂級羊毛英國面料。

當然好了。

白安點頭：“Scabal出產的布料，找不出比這更好的西服料子了。”

“有眼光。”老夫人讚許地點點頭，拉著白安站好，提起面料在白安身上比了比：“嗯，很襯你。”

“老夫人……”白安退了一步。

老夫人卻把她拉回去站好，還挑著對應的紐扣比劃著：“好說是咱們梟寒喜歡的人，不能總是穿得這麽隨意，在家裏沒事兒，但往後走出去，代表著的可是咱們顧家的顏面，得有幾身好衣裳撐場面才行。”

“老夫人，我……”白安一慌，這咋弄的？

難不成顧梟寒，已經跟他家人出櫃了？

“別動呀，讓我好好看看。”老夫人不在意白安的掙紮，只拉著她穩穩站定，“個子瘦小了點，好在比例不錯，小安啊，你喜歡什麽樣式的領帶？這西裝領帶啊可是有講究的，你們這些年輕人怕是不懂這裏頭的說法哦……”

“老夫人您叫我什麽？”白安突然喉頭發梗。

“小安呀。”老夫人擡頭笑看著白安，“以後就是一家人了，總不好還那麽生份，白特助白特助的叫吧。”

“但是，老夫人！”

白安難以描述她此時的心情，她本以為，老夫人會竭力反對她跟顧梟寒在一起才是。

老夫人放下料子，溫柔又包容地看著白安：“我當然希望梟寒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孩兒回來，生個一兒半女的，讓我早早抱上孫子，享一享天倫之樂。但是他不喜歡女孩兒，我有什麽辦法？”

“我當然也不是說，一上來就很喜歡你，但我必須要喜歡你，因為，如果我不喜歡你，我相信梟寒會為了你，繼續把我趕到國外去，與其這樣，我幹嘛不放下心結，好好接受你？”

“在國外這麽些年，雖說我也見多了這樣的事，但發生到自己身上，要說一下子接受，那是不可能的。可是，我們總得接受生活中的意外，對不對？”

“更何況，我現在只希望梟寒過得開心，他前面二十多年，過得一直不開心，既然你能讓他幸福，那你就是他對的人，你的性別，家世，地位，都不重要，你這個人，才是重要的。”

“再說了，我算是看出來了，不管是小越啊，還是小溪啊，對你都是服服帖帖的，那就證明，你人品不錯，性格也好，是個值得信賴的人，既然這樣，我幹嘛還要跟大家都過不去，非得為難你和梟寒，做個討人嫌的惡婆婆？”

白安心底湧過千般情緒，覆雜難當。

她看著這位慈眉善目，娓娓道來的顧老夫人，半晌說不出話。

“老夫人，是不是，誤會了什麽？”白安撐著臉色不崩潰問道。

“我有沒有誤會，你會不知道嗎？”老夫人笑道，“其實呢，只要梟寒喜歡的人是個品性正直的，就好了。唉，說起來因為一直擔心他的終身大事，以前還誤會過一個叫林夢笙的女明星，聽小溪說，她是你的好朋友的？你有空幫我她約她出來呀，我請她好好吃個飯，向她道歉。”

“她……她不會在介意這些事的。”白安道。

“那也要見的，你把她當家人嘛，就當是兩方的大人見一面，吃吃飯，也是應該的。”老夫人徑直挑著頂好的面料，她的眼光很挑剔，哪怕這一屋子的料子都是頂級貨色，她也會有嫌棄的地方。

也是，像顧家這種真正侯門深戶裏的老夫人，怎麽可能是俗人？

同樣，也怎麽可能是心胸狹隘之輩？

她拉著白安左看右看，緊著最好的款式和料子挑來給白安，眉眼裏盡是仁慈和善意，並沒有半分虛偽的神色。

白安卻覺得坐立兩難。

怎麽突然間的，全世界的人都對她湧現出無與倫比的厚愛？

怎麽連最應該討厭，反對自己的顧老夫人，都用這樣包容又親切的眼神看著自己？

怎麽在她最痛苦掙紮的時候，顧家的人反而對她慷慨地表現出，難以想象的善意？

怎麽在她已經提好了槍，拔出了刀的時候，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訴她，自己這麽做，是在毀去所有人的好心？

不如對自己惡言相向。

不如對自己表達憎恨。

不如對自己刻薄憎惡。

這些似潮水一般湧來的愛意比辱罵她，驅趕她，更讓她痛苦。

白安用力地閉了下眼，滾燙的灼熱感灼傷了她的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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